2016-11-7 藍藍設計的小編
編者按:在今年的HOUSE VISION 展會上,特贊對原研哉做了一個專訪,聊聊大師對于設計的思考以及給年輕人的建議。
原研哉,日本設計中心代表丨武藏野美術大學教授丨無印良品咨詢委員會委員丨HOUSE VISION 東京大展發起人、策展人
今年7月30日,以「CO-DIVIDUAL 分而合/離而聚」為主題的HOUSE VISION 2016東京展盛大開幕。在對集體與個體的關系重新反思的今天,共計15家企業與13位(組)的建筑師、設計師一起,打造了13個集創造性和技術性于一體的「家」。
作為戰略合作媒體,特贊特別借此機會采訪了HOUSE VISION 的發起人、策展人、日本設計大師原研哉。此文為特贊的「設計不畢業」專欄與CHINA HOUSE VISION 理想家合作的特別企劃之一,在此之后還將陸續推出系列采訪,探索更多中日先鋒設計師對「未來之家」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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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研哉在HOUSE VISION 中國日活動上 攝/潘卡
Q = 特贊Tezign
A = 原研哉
A:因為我想詮釋的概念,可能根據每個人的生活經驗,有多種不同的理解方式。
現在的這個社會是個矛盾的社會,「分而合/離而聚」這個主題可能就會讓人覺得「你到底想怎么樣?」就像一個人,單身時向往婚姻,已婚時向往自由,讓人不禁想問「你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狀態啊?」但這正好是反映了現代社會的這種很矛盾、也很無奈的狀態。
「家」作為一個社會的最小單位,在當今有著非常松散的定義。比如在日本其實出現了許多以一個人為單位的家庭,并且未來也將越來越多。但即便是一個人的生活,可通過互聯網就能在很多層面上與許多人產生非常緊密的連接,「家」變成了一個既松散又模糊的概念。所以,我就覺得有必要在現在這個時代,去對「家」,以及對「家」在社會中的存在關系進行重新定義。
Culture Convenience Club 啟動的智能手機新服務TONE 與原設計研究所及中島信一的合作,向大眾展示了一種「家」的全新形式——「帶信號屋檐的家」。當代家的組成重點并非物理性的「屋檐」,只要通過互聯網的連接,人們的關系即可近在咫尺,順利實現情感溝通,形成「信號屋檐」。
「分而合/離而聚」這個主題的英文是「co-dividual」,「individual」是「個人」的意思,「個人」是一個分割后無法再分割的最小社會單位,「co-」這個前綴的意思是「共同、聯合」,所以「co-dividual」就是把分得小到不能再小的單位重新融合,但并不一定是以傳統的「家庭」的形式。
在未來,不管有沒有「家庭的家」,都還是一定會「住宅的家」,那么「住宅」意義上的家其實是一個物理的概念,可以從農村到都市,或者從都市到世界,從世界再凝縮到HOUSE VISION 這場展覽。「家」可以成為社會設計思維最好的連接載體。
A:其實我作為一個設計師,以前主要的工作是由客戶來要求我,根據主題和給到的預算來產出相關的內容就好了,但HOUSE VISION 大展完全是我自己從零開始一手打造的。在這個打造過程當中,包括從租這塊場地開始,到我要去說服許多大企業來入駐來合作參與進HOUSE VISION,共同暢想對于未來的展望,這都是我要去親自去做的。
人們往往將「家」這個東西僅認作是一種建筑內容層面的展現形式,其實并非如此,「家」的概念不單純是住宅產業化的商品,它既是各個產業的交叉點,又是文化生活的基礎。對于「未來的居住可能性」的思考,也是對于未來社會、文化及生活的展望。所以我其實是想通過「家」這樣的平臺來舉辦HOUSE VISION,來展示一些理念。那么其中最困難的,可能還是去說服那些大企業來接受這些理念,并且參與其中這件事情了。
然而,這次收獲最大的地方也正在于此,作為HOUSE VISION 的項目發起人、策展人,我通過「家」這樣一個平臺,通過展會這種表現方式把不同的產業鏈接到一起。比如三越百貨這樣的日本百貨公司,Yamato Holdings黑貓宅急便這樣的大型物流運輸企業,松下和豐田這樣的國際一流企業,Airbnb這樣的新興互聯網企業,都在這里從產業出發,進行對未來的思考。
我覺得還有一個困難的點,在于需要用連一個月半都不到的時間,真的在一片空地上去平地而起一個建筑群,為這些建筑營造「家」的感覺。
△ 2013年第一屆HOUSE VISION 東京大展時建館工地
A:至于給自己打多少分,還是讓來看展的觀眾去打分吧,我自己是付出了120%的努力了。
因為時間短,要在一個半月內建立起這樣的規模,本來就比較困難。而且我們也沒多少廣告費,為了吸引觀眾來看展,我們就通過Facebook、Twitter這樣的社交平臺去傳播,去獲得廣告效能,但這樣的話就會產生一個現象,有時候來的人很少,有時候又擠得不得了。當然雖然我希望每天來到的人都很多(笑),也還是希望每天都能有平均一定量的觀眾來訪,但實際上通過社交媒體去傳播的這種方式很難去控制好流量,這是我覺得這次活動中我需要去檢點的部分。
△ HOUSE VISION 現場 攝/Rheia
A:其實我一開始在做HOUSE VISION 的時候并沒想到要把它帶去中國發展。我最初做HOUSE VISION 的初衷是因為日本的未來面臨著人口的減少、老齡化社會、年輕勞動力衰退等問題,而建筑(家)在一個國家的各個產業中是和一個國家的民生、民族意識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是各個產業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因而我希望借由「家」這個平臺去緩解一些社會問題。
其實日本和其他亞洲國家在以前可能都是這樣,建筑上主要通過借鑒、模仿歐洲國家的模式,比方說日本,比較多的會去模仿德國建筑的思維理念。但其實亞洲國家在風土、文化、習俗上面和歐洲是不太一樣的,那么在將德國建筑引進日本的時候我們就會加上一些日本的特有文化,去建成日本特色的「家」。其實我知道很多亞洲國家在住宅問題上有著許多困難,但反過來說,遇到困難對我而言像是一種「尋寶」的過程,會指引我發現很多珍貴的「寶藏」,也才能帶給我機會去突破。
對于HOUSE VISION 來到中國,我的設計思想是,就像我們把德國的東西帶到日本,創造出日本獨特的模式一樣,也可以把日本建筑的思想帶到中國去加以改進和調整,如果中國的同行們能夠對HOUSE VISION 的理念產生共鳴的話,也期待能夠被加入一些中國元素,誕生出中國自己的「理想家」。
△ 日本設計中心在北京完成的設計項目——「大柵欄」
A:那么我是2002年開始擔任無印良品的藝術總監的。MUJI(無印良品)是在1980年起家,生產一些細小的辦公用品,比如筆記本啊、信封啊,一開始只有30個產品,當我接手MUJI 的藝術總監一職時,已經拓展到了5000多個產品,而現在已經有7500多個了,涵蓋了生活的各種場景。MUJI 已經不僅僅是生產售賣商品了,它變成了一種生活形態,是一種生活的哲學,其實不是為了極簡這種風格而去制作極簡的商品,而是在傳達、在倡導一種未來的消費觀點。現在很流行「OS」這個詞,其實我是希望MUJI 能作為生活中的OS(Operation System 操作系統),產品是正單純、空白的,所以才如此通用,如此能夠容納所有人思想的終極的自由性。
無印良品是一個日本雜貨品牌,產品注重純樸、簡潔、環保、以人為本等理念,在包裝與產品設計上皆無品牌標志
我不僅只想把自己的思維停留在MUJI 一家上,聯系到我設計和運營HOUSE VISION,這次展覽我邀請了許多大企業,都是在日本生活中各種層面和側面上承擔起重要生活基礎功能的企業,在一起探討「理想家」的同時,我希望把HOUSE VISION 作為融合日本各個產業的一個鏈條,這是我現在的思維觀點。
A:我個人認為,其實家是一個直面自己的「媒體」,這是我一直不變的想法。比如你可以問自己這個問題:你希望自己居住的家是怎么樣的?比如,廚房想設計成什么樣,浴室想設計成什么樣,在家里放什么樣的書,用什么樣的材料?每個房間中的任何一個細小的部分都是你在和自己的對話的「媒體」。通過這樣的一個「媒體」,可以反映出你自己在社會中的狀態。一個前衛的、理想的家其實也應該是一個確認自己的生活立場、觀點和原則,以及反思自己的一個途徑。
△Yamato Holdings黑貓宅急便與產品設計師柴田文江合作的展品「冰箱從室外打開的家」。冷鮮食品等貨物可以由快遞小哥放在與室內直接連接的冰箱,既有利于保鮮,又方便住戶取用。
A:我感覺現代人物欲太重,在一種「物欲橫流」的狀態下生活。即便家中已經溢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大家也總覺得有很多東西想要、想買。而這樣的話,自己生活的空間就變的很小,但事實是家里的東西很多并不意味著會感到幸福。
在我的構想中,到了2025年的時候,「家」應該會是一個非常簡單、清新的狀態。試想下這個畫面:桌子上吃完的各種碗碟杯子、各種遙控器,是一種多么累贅和讓人感到不舒服的場景,絕對不會是一種富有的狀態。而如果一張空無一物的簡單桌子上什么都沒有——空白,正因為空蕩蕩的,有無限填充的可能,才是一種富有和自由的狀態。
現在很多人不會輕易把朋友叫到家里面去,為什么呢(笑)?家里太亂了,沒地方落腳,因此都要在外面聚餐(搖頭)。
凸版印刷與原設計研究所合作項目——「木紋的家」。植根于印刷技術的高科技給環境材料帶來意味深長的情境,木紋迷宮可透過LED光,還可傳感人們的生物信息,與參觀者進行互動交流,它充分展現出志在變革環境的凸版印刷未來愿景。
A:是個挺難的問題啊(笑)。
我在寫了《白》這本書后,也繼續在「讀賣新聞」連載著一個專欄叫「白百」。這個名字中的兩個漢字就差了一橫,實際上我是想寫一「百」個與「白」相關的事物,一周寫一篇,現在已經寫到72回了。
為什么我選擇「白」這個顏色呢?因為我是做設計的,設計師就是要在混沌的世界中,在混亂的信息中去整理出「キラキラ」(耀眼閃光)的部分。作為混沌的對立面,那肯定是「白」,如果萬物中只有一個顏色在閃光,那肯定是「白」。白也是日本的傳統色,并且是最顯眼的一個。
△ 原研哉的著作《白》
在日本有傳統四色:紅、黑、藍、白。紅:代表著火、火熱。黑:代表著黑暗、黑夜、不好的感受。藍:是一種混合色,代表著茫然。只有「白」是鮮明純粹的,是有生命的,是有變化的。舉個例子,「白」像冬天的冰凌,遇到陽光會從不同的角度閃爍光明,它代表著透明,代表著零,代表著虛無,這正是「白」特別的地方。我所提到的「白」不僅是一種顏色,更是一種狀態,「白」代表了一種包容萬物的設計理念。
想象如果把所有顏色混在一起,其實形成的正是「灰」,「灰」代表混沌、模糊的狀態,「白」是「灰」的對立面。現在這個社會在信息上面走向了一個高熵的、冗雜的狀態,作為一個設計師,我希望提倡人們在「白」與「空白」中產生自己的理解,注入自己的情感。
「陰翳」是一個隱晦、沉悶、灰暗的概念,「陰翳」像是月光,而「白」更像是陽光;「陰翳」像是冥想,而「白」是指明。我希望我的「白」能夠照亮「陰翳」的生活,所以做HOUSE VISION 就是我的一個嘗試。
△ 谷崎潤一郎的隨筆集《蔭翳禮贊》。原研哉在自己的經典著作《設計中的設計》中提到,作家原田宗典和設計師深澤直人都曾向他推薦過這本書
A:當然,人是有天賦才能的,而且每個人都有。其實每個人的內里都特有很多不同的才能,就像一個屋子的內里有很多的房間,對應都有不同的鑰匙。有些人拿到了鑰匙,那他就是發現了自己的才能。但現實狀態是,有好多人還沒有發現自己的才能,也就是說沒有找到那些鑰匙,所以有好多房間他都沒有打開過。這是我對才能的理解。
我覺得所有沒找到鑰匙,沒打開房間的人其實都是一個平等的狀態。對于我本身所擁有的才能,我覺得是得益于我一種異常堅忍的意識。比如我們現在正在關注奧運會,對于那些成功的運動員而言,堅忍和努力是最重要的,并且我認為「體力」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詞,如果喪失「體力」,中途放棄的話,就會導致你呈現不出才能。但你如果堅持到最后一口氣,那你就會發掘自己的才能。
我覺得成功的關鍵詞,第一是體力,第二是體力,第三也是體力,第四第五才是才能,這里我指的「體力」就是堅忍、努力、不放棄。尤其是對從事創意、創新的人而言,堅忍、忍耐、相信自己的精神是最重要的。
采訪 | 潘卡林、馬允莉
編輯 | 馬允莉、王師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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